上海福寿园墓地 她的美丽,来自简单、善良与坚韧
发布时间:2022-05-10
伊华口述:1997年为了在上海福寿园重建阮玲玉墓地,我一个黄毛丫头“勇闯”上海电影家协会,幸运地得到了时任影协主席的张瑞芳老师的青睐和支持。之后在瑞芳老师、吴贻弓老师的推动下,上海福寿园墓地计划筹建中国电影纪念园“影艺苑”(后更名为钟灵苑,取钟灵俊秀之意),瑞芳老师等一批老电影表演艺术家们来园考察。就在那次,我见到了美丽优雅的秦怡老师。
“影艺苑”是为保存中国电影百年历史记忆,纪念老一辈电影艺术家们而开设的主题园区,开园时程之、黄绍芬等电影大家已然入住。当时我想,作为“电影皇帝”的金焰,自然其间应有一席之地。于是我又凭着一股冲劲,前往吴兴路,冒冒然地登门拜访了仅有一面之缘的秦怡老师,想促成此事。
我还记得,那天是秦怡老师亲自开门。她对我这个年轻访客没有丝毫嫌弃,微笑着请我进来。得知来意后,秦怡老师向我讲述了先生金焰的故事。银幕之外的金焰秉承父志为抵抗日寇、光复朝鲜做了很多秘密工作,因此1983年金焰去世后,骨灰一直寄存在龙华烈士陵园内。秦怡老师认为如果能让金焰在福寿园影艺苑中入土为安,不仅了却了自己一件心事,而且能和老友们“相聚”,是最好的归处。
1998年12月,金焰先生骨灰安葬上海福寿园墓地。自此,我也与秦怡老师结缘,成了忘年交,逢年过节我总会上门看望她,聊聊工作和生活。这样的交往一直持续到她住进华东医院,由于疫情,除了了解一些近况,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。
今天一早(2022年5月9日),我接到斐斐(秦怡大女儿金斐姮)的电话,说秦怡老师在凌晨走了。所有回忆瞬间涌上心头,二十多年来的交往,每次去探望秦怡老师,看似是一个晚辈对长辈的关心,但实则是我从她身上不断得到精神的激励和滋养。
外界看来,秦怡老师永远是美丽的、优雅的。我常和她打趣,问她所着衣服、饰品是不是都是专人定制?她马上摇头说,逛街时看到入眼的,路边小店也买,不过就是回来要自己组合,然后她就会翻出几件衣裙配饰,时常给我很多启发。无论华服亦或布衣,即使素面朝天,在她身上也总是美得惊人。“美人在骨不在皮”,她的美,由内而外,平易近人。
后半段的人生,生活其实并不算善待这位美丽女性,先是丈夫金焰的失意和病痛,后又有儿子金捷的精神疾病,常常让她身心备受折磨。她会和我聊丈夫、聊儿子,但在她身上我从没有看到过自哀或埋怨,这种女性独有的坚韧意志力,让所有的坎坷都丝毫无损她的美丽和得体。甚至在有余力的时候,她还多次参与了“蓝天下的至爱”和点亮心愿慈善活动,设立专项基金用于资助社会特困家庭。2008年汶川地震时,她捐赠了20万积蓄。她的美,来自豁达,来自善良。
秦怡老师对电影事业的热爱,也是真诚而炙热的。前几年,我常建议她减少社会活动,好好调养身体,做个百岁“国宝”。但她只要健康条件允许,凡是与电影相关的活动邀请都会尽量参与。她跟我说,老了拍不了戏,但可以为宣传中国电影出出力。2015年当我知道她花费一个多月完成三万多字剧本,自编自导自演甚至自筹资金去拍摄电影《青海湖畔》时,既震惊又感慨。她对演戏,是义无反顾,满腔热情。这也让秦怡老师的美,多了一份韧性和张力。
其实在住进华东医院之前,秦怡老师的记忆力已经衰退得厉害,很多人和事都想不起来了。但每当我从病房门口进去,斐斐说伊华来了,她总会提高声调:“哦,伊华啊。”这一声,常让我心头一热。
我口中的百岁“国宝”,在百岁时,走了。由于上海疫情封控,我们都无法见到她最后一面,很遗憾,但又不遗憾。就让她的美,成为我们最后的记忆吧:一头华发掩盖不了优雅的气质,文气的镜片之后,是一双温柔而有神的眼睛,一直笑着,永远美着。